段七 风月
冯贵一脸的不爽，看他那样子，恐怕管主簿真去了他家责问，冯贵就是长了一百张嘴，得要管主簿信他才行啊。
一行人便走向风月楼，高升说道：“小的们不能和堂尊同桌，我们去对面那茶馆等着堂尊。”
来福急忙将信封放进衣服里边，说道：“小的明白。”
高升回头看着张问，张问摸出一张牌票，说道：“叫他看明白了，叫冯贵出来。”
张问心道：一会管主簿去问书吏，知县的人送什么来了，书吏拿张白纸出来，他管主簿能信？他们又会玩什么板眼出来，张问倒是有些好奇。
张问走出签押房，高升等几个跟班就跟了上来敲榜打点。一行人走到内宅门口，张问回头道：“你们几个去换身便装，弄顶平常轿子到门口等我，本官要微服私访，看看百姓民生。”
“不、不是，这会都散堂了，管主簿怎么会在小的家呢？”冯贵急忙说道。
这时老鸨走了过来，立刻满脸堆笑道：“哟，冯公子，您可有空来了，小红姑娘还说您都把她忘了呢……这位爷一表人才，风流倜傥，是冯公子的朋友吧？”
知县在上虞县拥有最高权力，但下边的人知道张问得罪了上边的人，都以为现任知县当不了多久就要下课。而管主簿那些人，没有举人进士身份，再升官无望，一直盘踞在上虞县衙，他们才是上虞县的地头蛇，所以没人不敢不买账。
老鸨急忙鸡啄米地说：“有空有空，哟，我就说这位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。”
张问道：“不用了，咱们就在这里等，叫冯贵换身平常衣服出来。”
女人脸上一白，但仍然强笑着说：“两位爷先进来坐，一会就给爷带中意的姑娘。”
张问看了一眼冯贵道：“混口饭吃都不容易。”
张问对刑房书吏笑道：“本官现在要你叛了管主簿，投靠本官，揭发他贪赃枉法的罪行。”
冯贵指着街边的一处门楼，说道：“那里怎么样？”
张问笑了笑，说道：“行了，今天就到这里吧。”
这时旁边的黄仁直说道：“书吏油水很多，按规矩新任的书吏要给前任银子买缺，老夫没想到这上虞县的书吏买缺，竟也高达一千两。”
冯贵笑道：“喝酒自然喝花酒才有意思。”
张问坐了一会，便叫人唤来来福。来福屁颠屁颠跑了过来，说道：“东家、东家，有什么事吩咐小的？”
书吏忐忑不安地跪拜告辞后，张问又问黄仁直：“黄先生觉得这招管用么？”
张问顺着冯贵指的地方看过去，见那门楼上挂着红灯笼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，楼上有块牌匾：风月楼。
冯贵呵呵笑了笑，对张问说道：“公子爷，小的可要找老相好小红姑娘去了，公子爷放心，寒烟姑娘包准让您满意。”
“哦，是这样。”张问笑了笑，“……既然布政司没有相关法令，那走吧。”
张问也进去换了身平常衣服，取了银子，走出内宅，便上了轿子，走出县衙后，转了一条街，便叫轿夫先把轿子抬回去，他问高升道：“你知道刑房书吏住哪里吧？”
张问忍不住问道：“窑子是怎么样的？”
书吏一急说道：“堂尊也给人条活路不是。属下这职位给了一千两银子……要是被罢了，银子不是打水漂了么？”
张问道：“近年布政司有禁止官员狎妓的法令么？”
不一会那书吏冯贵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，跪倒道：“属下不知堂尊驾临，有失远迎，有失远迎，堂尊快里边请。”
“你要是被罢了，下任的买缺银子给谁？”张问又问了一遍。
“带本官过去。”
张问见罢问旁边的刑房书吏冯贵：“晚上有宵禁么？”
“堂尊……那个公子爷，要不咱们去喝点酒？”冯贵说道。
上虞县城的傍晚，热闹非凡，街面上挂着灯笼，熙熙攘攘，正是店铺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。
黄仁直淡然道：“大人怎么当官，老夫不便干涉，大人只管把银子还清就行了。”
冯贵早在心里大骂张问，这时他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怪异的笑意。张问将他一瞬间的表情看在眼里，心说看来你是有主意了，也好，陪你玩玩，也让沈家的人知道老子有多傻多无害。
“叫门。”
张问从案上拿了一张白纸，放进一个信封，封好，说道：“刑房书吏住哪里，你找认识的人问明白，把这封信送过去。”
“那走吧。就咱们几个，一会别叫堂尊，不然还叫什么微服私访，啊？”
冯贵陪笑道：“墨雅士如得花柳病，那是脸上有光，好友常写诗祝贺呢。”
既然这样，那管主簿还会怀疑冯贵背叛吗？
一行五个人转过几条巷子，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，高升说道：“堂尊，冯贵（刑房书吏）就住在这里面。”
“没有……妓院分几种，京师有教坊，郡县有乐户，官妓之外曰私娼。皆纳税银，曰：脂粉钱。纳了脂粉钱的不犯法，有私妓暗地里干没有纳银，便是犯法，如窑子。风月楼这样的地儿，去也无妨。”
“我说你咋还没明白。好吧，你仗义，不说是管主簿指使你干的，可本官一句话就能开除你，他能护得住你？”
“是，堂尊。”
高升便走上去抓住门环啪啪敲了几声，门房将角门打开，问道：“几位是……”
冯贵看了一眼张问，笑道：“你就别管了，只管招待好这位爷就行，可得叫个好姑娘……那个寒烟姑娘今晚有空吧？”
冯贵看了一眼那女人，说道：“咱们是找姑娘，可不找你这种货色，叫老鸨出来。”
“这不是妓院吗？”张问达愕然道。
书吏意识到罢了自己的职，知县获利很大，急忙讨饶，说道：“堂尊，您要真这么杀鸡取卵，大伙儿可都不服，堂尊……”
张问便摸出一块碎银子，丢给高升：“那你们自己找乐子。”
“呵呵，你的书背得挺好。”
张问转头看着书吏说道：“本官要是罢了你，刑房书吏的买缺银子怕是没你的份了，那买缺银子给谁？”
“小的知道。”
门房拿到牌子一看，是县衙知县写的朱砂牌票，盖着县印。忙说道：“几位公差，快里边请。”
两人进了院门，走过门厅，穿过廊房，便进了一进院子北边的一个大厅。里边莺莺燕燕花红酒绿好不热闹，男女绫罗绸缎，奢华无比。
“事办砸了，今天大堂上打板子你也看见了吧？”
冯贵道：“《大明律》：晚上一更三点之后、至次日清晨五更三点之前，在州县城内，如非公务急速、疾病、生产、死丧，犯禁处笞二十，拘捕处杖一百；打伤人、折伤一指或伤一目以上处绞；打死人的处斩……不过咱们江南这一带，一般三更之后才宵禁，这铺面生意太好了。”
张问笑道：“好，我看你是开窍了。”和他一起喝酒，这关系就更紧密了，起码周围人是这样看。
书吏愕然，想了想说道：“是属下自己不慎将大字写成了犬字，和管主簿无干啊。”
不一会，各官员和各房书吏到签押房交待文书工作，张问便说散堂。
黄仁直不紧不慢地说道：“这种情况一般是知县和主簿平分，不过这会儿张大人和管主簿说不到一块，这最后谁做刑房书吏，拍板的是大人，大人可以一个人拿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
张问笑道：“那嫖妓还是一桩雅事呀。”
高升接到银子，脸上一喜，说道：“谢堂尊想着小的们。”
张问摸出一块碎银子，递给冯贵道：“今天说好是我请客，这个拿去。”
来福接过信，说道：“小的这就去办。”
张问向里边看了一眼，“怎么？管主簿也在？叫他一起来吧，那个、交流交流感情，方能携手共进啊。”
这会儿钟声响起来，黄仁直拱手道：“钟响划酉，老夫告辞。”
“一千两？”张问吃惊道，“你给谁了？”
“前任刑房书吏啊。”
张问品味着黄仁直这句话，自然深悟玄机。书吏不会束手就范，正如自己故意跳进两难境地，为了表演得真切没有束手就范一样，还和这些跳梁小丑斗得正欢。
书吏忙道：“堂尊可要给属下一条活路啊，属下全家老小都靠着属下拿银子回去买米买柴……堂尊……”
“起来吧，不在县衙，咱们不用这么多礼。”张问笑道，“本官今儿傍晚想看看上虞城的民情，你就陪本官走走，吃顿便饭如何？”
张问和冯贵刚走到门口，一个涂着厚脂粉的女人便扭腰摆腚地走过来，看了一眼张问和冯贵，笑道：“哟，两位公子，长得可真俊俏哩，要姑娘陪么？”
“外城小民度日艰难者，往往勾引丐女数人，私设娼窝，谓之窑子。”冯贵道，“室中天窗洞开，择向路边屋壁作小洞二三，丐女修容貌，裸体居其中，口吟小词，并作种种淫秽之态。屋外浮梁子弟，过其处，就小洞窥视，情不自禁，则叩门而入，丐女队裸而前，择其可者投钱七文，便携手登床，历一时而出。”
冯贵忙摆手道：“小的可不敢要。”张问只好作罢。